支教：记忆里的呷咪坪

猪宝宝

谢谢你们，好人有好报！

巧巧

他离开学校的那天，我忍着泪，告诉他无论在学校还是在社会生活中都能学到东西。


他的离开，是有预兆的。那段时间，他常常不来上课，起初还让妹妹带个假条，或者口头跟我请假，后来假条没了，连口头请假都省了，甚至问他的妹妹，妹妹也说不要说他了。一周五天课，只来一两天。别的孩子都跟我说，他不来了。夏老师也告诉我，去年此时他就离开过学校，同样的原因。
嗯——

他很有威信，班里的孩子都服他。
学习上，在班里数一数二，理解力和分析力都很好。
劳动时，他先给班里的孩子分队分工，再自己带头做，满头是汗，满腿是泥，仿佛没有脏和累的概念。
游戏比赛时，他是得分主力，场上的核心。
……

然而他终于在离开村子的那天早上来跟我告别，说要走了。


虽然不止一次地和他谈到知识的重要性，虽然也从他的角度来想他的决定，虽然能理解他的选择，可还是心疼失落，还是以为这样的选择误了“正事”。


是的，失落。


他是我的学生，在我任教期间离开，难免惋惜。离开学校，又一次投入到山里男人最常做的谋生挣钱方式里面，到矿山，挖金。


理解，更尊重他的选择。曾走出学校的人，心好难如初地回到学习上。如果心不在学校，天天坐在教室消耗光阴更是对人生的浪费。


毕竟，我只是一个去支教的老师，我能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教书——育人都谈不上，因为我所停留的短短半年并不能产生多少影响。育人又是多么任重道远！让留在课堂的孩子学到知识，是我期望做好的事情之一。

方老师，我16岁了……在村里，不小了……而且我们家里需要……
嗯…… 伍正华，方老师尊重你的选择。要知道，无论在学校还是在社会生活中，都能学到东西。永远不要放弃学习——

清风茗

好帖应该浮在最上面！。。。巧巧！你好棒！！。。。

巧巧

山的孩子（三）

姐姐和弟弟（一）

伍阿呷+伍国才

伍阿呷，这是山里最大众的名字。
阿呷圆圆的脸蛋，每天在颈项上挂一串五彩的珠子，厚厚的耳垂上缀着镂空的水滴状银色耳环 —— 绝对可以算是山里的潮人啦！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衣服穿得整整齐齐，走起路来昂首挺胸，好正式好有威严的样子。每天早上见到我，她总是先咬咬嘴唇，面露难色 —— 山里孩子都是这样，面对再熟悉的老师都害羞 —— 嘟噜一声“方老师好”就匆匆跑进教室。

伍国才老跟在姐姐后面溜进教室 —— 因为害羞得不敢叫我。和山里的许多孩子一样。天冷的时候，他总是挂着一条大鼻涕，冲着老师咧着嘴笑。我都好担心他的鼻涕要流到嘴里了。国才号称“大头”，也许印证了四川的一句俗话“脑壳大心头木”，国才真的让几个老师无语得五体投地，呼天天不应，叫地地不灵。

“伍国才！”看到伍国才上课时间东摸西摸找人说话，我压低嗓子叫他的名字。阿呷却是反应最快也是最大的一个，像随时待命的士兵。她立刻转身，一边瞪弟弟，一边挥手拍他的头，低声而严厉地斥责：“快点坐好！” “不要讲话！” 俨然小老师。这个时候，全班17个孩子都露出严肃的样子，看小小伍老师行使权力，仿佛阿呷对国才的管理权是天经地义的自然而然的必须。我却在一旁忍着想笑的冲动。

有一次课间，我搂着阿呷问，怎么伍国才老是上课说话啊？
阿呷耸耸肩，一副无奈的样子。揭弟弟的老底：在家也是，妈妈打他的……因为我是姐姐嘛，所以我要管他啊！

阿呷已经念了三个一年级，可还是对学习不上心。初初听到真叫人担心。可转念一想，山里毕竟与外面不同，看着她上课背书的认真劲儿，看着她每天快乐地和其他小姑娘一起跳绳唱歌追逐嬉闹，这就够了。她的童年，留在学校的记忆是快乐的，就够了。

巧巧

雨稀里哗啦地下了一整夜。夜里，几次醒来，担心……

六点半起床，仍在下雨。
走到雨里，线一样，密密地划下来。心里祈祷着，快点停吧！
一小时之后，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，一颗颗地落下。

接近八点，终于有孩子来了。
和往常一样，三五个一起，习惯性地在学校门口迟疑几秒，身体微微前倾，小心地探个头张望一下，整个儿人才捱进来。
快点进来啊！
孩子们加大步子，小跑进教室。一个个带着惯有的羞涩的笑。
怎么不带伞呢？！看到他们湿漉漉的样子，心疼得很。
孩子只笑，没有回答。大概家里没有伞，或者还不知道什么是伞。

湿湿的头发，雨水仍淌在脸上，水渍斑斑的衣裳，裤腿全是泥。
冷不冷？
摇头。
一摸小手，冰冰的。小嘴唇有点乌紫。
还说不冷？！心疼地责怪。
留着雨痕的小脸只是笑。

赶紧找来干毛巾，在他们湿湿的头发上一阵狂搓，惹得孩子们咯咯的笑。翻出几件捐助的衣服，给孩子们换上。看着他们在宽大的衣服里面露出的小脑袋和小手，奇怪又可爱的样子，想起自己小时候穿妈妈的衣服的样子。

这么大的雨，又没带伞，干嘛还来上学呀？
迎着的还是笑脸，什么也没说。
妈妈说要去上学。嘟嘟木（一个一年级的小女孩）抹着脸上的水说。
嗯—— 那回去跟妈妈说，以后要是再下这么大的雨就不用来学校了，要不，淋雨感冒生病了怎么办啊？！在家里也可以自己看书写字的。
这样说，是不想孩子们为了形式上的读书而来学校，更不想他们因此生病。山里的医疗方式和条件实在叫我们这些外面的人害怕——动不动就是青霉素，不做皮试的。所以只能希望孩子们都强壮健康。

坐在教室里，屋外的雨还在继续下，风从没了玻璃的窗户吹进来。课还得上下去，不能辜负孩子们淋雨来上课的心。上课时候的认真与投入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。积极地举手，大声地回答问题。
讲完课，我一口气说了三四个故事。孩子们高兴得很。

PS. 接近期末的一个多月，正值雨季，一周下三四天雨是常事。孩子们仍然坚持来上学。尤其是三年级的孩子。有的孩子也打伞，不过是同路的两三个孩子一起拥着一把伞。有的孩子还是就这样自然自在地在雨里走着，淋得湿湿的。奇怪的是，几乎没有听说因淋雨感冒的。老马说，山里孩子不像城里那样娇生惯养。按当地话说，娃娃是石头变的。
哦！原来山里娃个个都是齐天大圣呵！

千里马

原帖由 巧巧 于 2009-8-29 20:20 发表
四川省，凉山彝族自治州，西昌市，木里县，白碉乡，呷咪坪村，村小。

好长的地址哈！

据说，木里县是徒步稻城的必经之地。

木里--也是香巴拉发现之旅的起源地吧。

链接马圈朋友的一篇文章，觉得里面写的呷洛村和水洛金矿与LZ文中的描述相似，看看是否是楼主熟悉的地方~~

http://www.horse.org.cn/BBS/dispbbs.asp?boardid=10&replyid=145250&id=16734&page=1&skin=0&Star=1


向巧巧致敬！谢谢你们为孩子们无怨无悔的付出！

巧巧

原帖由 千里马 于 2009-9-9 11:51 发表



木里--也是香巴拉发现之旅的起源地吧。

链接马圈朋友的一篇文章，觉得里面写的呷洛村和水洛金矿与LZ文中的描述相似，看看是否是楼主熟悉的地方~~

http://www.horse.org.cn/BBS/dispbbs.asp?boardid=10&replyid=1452 ...

我去看了写那个地方的文字，和我支教的地方真的很像。金矿，带着金沙的河流，油茶，房子，人们，都相似。

巧巧

放学的路

和孩子们一起走在放学的路上，队伍总是越来越大。孩子们爱老师，和老师一起走走也是快乐的。我们也爱孩子，和他们待在一起是幸福的。

这个时候，总是吵吵嚷嚷。每个孩子都提高了声调要你听到他说的话，一边走，一边和孩子们闲谈。这样的闲谈总能得到许多学校以外的消息。小伍正华在路上和女孩子打架了，伍春华的钱掉了，伍你哈和伍阿呷吵架了…… 说着说着，总会说到一个必然的主题：方老师，你去我家玩吧！
嗯，谢谢啦！方老师以后再去。
你以后不会去了！
会的，说话算数的。
好吧，那你一定要去啊！
当然啦！

走过两三个弯弯，我停在一个小坡上。跟孩子们说再见。不能再送了，怕这样送下去会有更多不舍，会经不起邀请——去孩子家是件矛盾的事。一面因为更接近当地真实的生活而高兴，一面又因村民的盛情而歉疚——村里本来就物资缺乏，去一次孩子家，至少得牺牲几个鸡蛋。实在不忍。

孩子们也和我挥手，说再见。之后，就在黄土裸露的山路上奔跑。跑一阵，停下来，回头见我还在那里看着他们，就甩起手臂大声喊，方——老——师——再——见——再——见——

看不到他们的脸，但能听到快乐。

我也使劲儿摇晃手臂，大声说再见路上小心。

再——见——再——见—— 孩子总是最后告别的一方。然后又开始奔跑。

男孩调皮，一会儿跑到路边的树林子里，不见了，一会儿打打这个逗逗那个。年龄小的女孩就跟在后面，追追停停。

孩子们追逐着在黄土裸露的山路上远去，就像撒落在土黄色背景下的彩色珠子，落在这平凡的世间。落下和跃起之间，洋溢出快乐的调子。

然后都在那里停下来—— 转过那个弯弯，无论怎样回头，也望不到了。我望不到他们，他们也不再望得到我—— 孩子们就约好了似的，停在那个弯弯。

方——老——师——再——见——

再见，我的小精灵们！

铁嫂

“孩子们爱老师，和老师一起走走也是快乐的。我们也爱孩子，和他们待在一起是幸福的。。。。。。”

写得好！

Steven

巧巧，我们向你致敬。